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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典故  
佛法讲堂之 释迦牟尼佛传2
[2013-6-21]

释迦牟尼佛传 2


第十一章 最大的诱惑


   第十一章最大的诱惑


   悉达多太子走进园林,许多被国王选派来的宫女,都出来迎接。她们竞向太子献媚,极尽妖艳之姿,努力想要博得太子的欢心。


   原来,净饭大王事先派了一个谋臣名叫优陀夷的,他耸恿和鼓励那些宫女们说道:


   “美丽聪明技艺佳胜的宫女们,你们的才艺容色是世间稀有的,你们真是一点缺陷都没有,就算什么天人见了你们,他也要和他的妃后离婚而来讨娶你们为妻;无论什么神仙见到你们的容貌,他也不能不动心。因此,人间最宝贵的是甚么东西呢?那就是被人一见会生起欢喜感情的姿容。宫女!我告诉你们,我们太子现在的心,实在是很清净的,像金刚似的坚固,不会为女色所动。可是不管怎样,以你们娇美的身体,艳丽的容貌,一定非得要打动太子的心不可。凭你们的凤眼含情,蛾眉带秀,腰如弱柳临风,面似娇花佛水,一定能征服太子的心!往昔有一个美人孙陀利,她依靠她的容貌之美,言词似蜜,终于惑动那通力自在大仙人,通力自在大仙人从此为色欲所囚,孙陀利的足放在他的头顶上,他也认为最美最快乐不过。还有一个长年累月的瞿昙仙人,只为一个美女对他的一笑,弄得他梦魂颠倒,废弃长年累月的苦行之功。


   “更有一个胜渠仙人子,为了女人,也陷进无底的爱欲深渊。毗尸婆仙人积有一万年的苦行之功,为一个天女,只在一天的时间之内,就完全丧失他的定力。宫女!这样看起来,女人的力量,实在是要胜过梵行!像你们有天仙似的美丽,以这样优胜的条件,一定能够导致太子爱执的心。假若你们不能惑动太子,那你们也要设法努力寻求方便,不要给太子厌离豪华的王宫,断绝继位的王嗣!”


   优陀夷的一席话,说得一些宫女们的心跃跃欲试,她们的心中都想在太子的面前,尽量博取他的欢心。


   充满喜悦和自信的宫女,此时见到太子一来,很快的像蜜蜂见到芬芳的花朵一样,飞也似的一拥向前。妖艳媚态,或歌或舞,微笑似的斜着眼睛送媚,扬着眉露出白齿来撒娇,穿着薄薄的衣衫现出白净的皮肉靠近太子,甜蜜的言词,迷人的娇态,她们为了努力引起太子喜好爱欲的心,简直忘记了人间的惭愧与羞耻!


   虽然这些宫女们是竭尽最大的努力,但太子如金刚似的心还是一点没被动摇。太子的心,一丝杂念妄想都没有,他虽被这一群莺啼燕语的女人所包围,但他还是逍遥在寂静的境界里一样。好比帝释天,在他的四周,终日都有环绕如云的美女,而帝释天并未因贪爱而为那些天女所动心。


   太子走进园林,这些宫女仍不断的诱惑着他,有的牵着他的手,有的为他洗足,有的以香华涂在他的身上,有的用璎珞装饰在他的头顶,有的和他细语,有的横卧在他的腿上,有的和他作世俗的调戏,有的说些风流的话,想打动他的爱情,有的作着爱欲的淫态,总之,这些宫女们,为了要引动太子爱情的欲念,不论什么再可耻的方法,她们也都搬演出来。


   但是,太子的心,好像一朵清净的白莲华,虽然有很多的污泥,怎样也不能染污他。


   太子为这些宫女所包围,她们诱惑的百态,撒娇的情话,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,他的心里还是想着别的问题,面对这些美丽的宫女,他竟一点没有忧怨也没有欢喜!


   过了一会,太子的心思注意到这眼前的境界,他才对这些宫女们生起厌恶之心和怜愍之念。他不觉出声自言自语的叹息道:


   “唉!我到今天才知道女子爱欲的心是这么的强烈,她们没有想到短暂的青春,不久就会面对衰老与死亡。她们只知道眼前不实的快乐,给愚痴迷覆了她们的心。她们应该想到老死的悲哀,好像锐利的宝剑架在颈上,应该刻不容缓的去寻求解救才对。世人为什么好像在睡觉一样,见到别人的老病死,仍不知道自己的老病死也将来到。她们与泥土木石又有什么差别呢?好似旷野里生长了两棵青枝绿叶而又茂盛的大树,有一棵已被人砍倒,但第二棵还不知道恐怖。呵!多么可怜的世人!


   “我再仔细的思维,我们这个世界上,有着芸芸无数的劳苦众生,他们在物质上和精神上,都受着很大的痛苦。再加之政治上和宗教上种种的压迫,唉!他们太苦了,我怎能不设法去解救他们呢?我还有什么闲情去享受那些不真实的、短暂的、庸俗的、自私的快乐呢?”


   太子这样一声一声的叹息,给站在很远地方的优陀夷听到了,他想到净饭大王交给他的任务,他即刻很恭敬的走上前来对太子说道:


   “太子!我奉了大王的圣旨,叫我做你的一个良友,我现在以你良友的资格,向你讲几句话。太子!凡是称做朋友有三个条件,第一不做与朋友没有利益的事,第二做与朋友有利益的事,第三要与朋友同甘共苦,不论遭遇如何艰难困苦的事,都不遣弃朋友。太子!我现在既是你的良友,我当然应该尽我的朋友之情,我现在诉说不尽我的衷怀,唯有诚恳的请你来听取我的话。


   “太子!人生在青年的时代,最重要的就是有异性之爱,如果男子不懂得女性的情爱,实在是极大的耻辱。太子!世间上第一的欢乐,无论什么再没有超过女子的爱情。现在,即使喜爱女性,是违背你的心愿,但为了你现在的地位,为了你更高贵的名誉,你也应方便顺从的去做。你能方便顺从接近女子,一定能增加你的快乐。方便顺从,这才是世间上为人处世的根本之道。假使有人要否定这些快乐,就好像这棵树上虽然开满了花朵,但他没有果实,这人生有什么意味和情趣呢?


   “我最敬爱的太子!你现在正是青年的时候,你是迦毗罗卫国未来的国王,你已具备一切众德,所以一切福乐才会往你的身上集聚而来。世间上很多人,想尽种种的方法,要求获得女子的欢心和爱情,都不容易得到,而你为什么无缘无故的要远离这些呢?太子!在这个世间上,是没有什么再超过爱情能令人幸福和陶醉的,就算是天人,他们也不过都是为求得这些果报。请你看!太子!帝释天尚且私通女人,阿私陀仙人所以长年苦行,也是为了想求得天女的爱情,但结果并未能满足他的愿望。此外还有婆罗堕仙人、月天子、加宾阇罗等,他们都集聚修行的功德,可是还不免为求女人之爱而亡身。人若想占有女性的爱情,说来真是非常的困难。因此,在人间的世界,想要得到女人的娱乐,实在是很不容易,这都要前世积聚很多的功德,今生才能感有这样的果报。说到女人的情爱,这是世人共同争逐追求的对象,而你现在要舍弃爱情,真是十分的不合情理!太子!我希望你不要失去这些难有的珍宝吧!”


   优陀夷这番论调,真是说尽世间人情之理,太子听他说完这番话以后,也就很庄重慈和的说道:


   “优陀夷!谢谢你!你说你是我的好友,你诚心诚意的话,我已完全的了解。但是,我再三思考的结果,心中自有我的看法,请你也就留心的听我说吧:


   “你说人生在世,爱欲是最大的快乐,可是,优陀夷!你知道我的苦闷正是因为人生是无常之相吗?你知道我心中的不安是因为受苦的众生都还在无法求得解脱吗?你所说的女色之乐,我也不必来为你否认,不过,假若在这些快乐之中,没有老病死的痛苦,不是无常短暂而是永恒不变的,我也就愿意去追求这种快乐而不求厌离了。


   “那涂着香粉穿着丽服的宫女,假若她们不会衰老,爱欲虽是过失,但在人情上尚可说得过去。无如她们此刻还在一步一步的接近衰老和死亡!


   “实在说来,人间就是老病死积聚起来,她们假若自己都能懂得这个道理,对于自己尚要厌恶恐怖,何况对别人的老相、病苦、死患的身体,怎能生起爱着的心呢?反过来说,只知道自己的健康,忘记死亡的可怕,终日沉迷在五欲的境界里追求爱欲之乐,这样不懂事的人,与无知的禽兽又有什么不同呢?优陀夷!你刚才所举出的那些仙人,就是不知道五欲的可厌和危险,所以被五欲的洪流冲没了。五欲实在是灭身的根源啊!


   “比方说,那些强壮的青年,青春的少女,假若他们执着五欲的境界,不体会行将衰老死亡的身体,自以为自己是胜利者,可是,优陀夷!胜利者毕竟是老病死与无常哩!


   “假若方便顺从女子的爱情,而来接受五欲的快乐,这是叫做执着,不叫做方便。顺从、习近,这都是虚伪欺骗的,我一定不愿这样做!凡是世间上的事情,你对他太热心了,你就会对他生起执着来,太执着了,就会产生出过犹不及的后果。你现在要我接受那些我所不爱的欲乐,而叫我来方便顺从,这岂不是很大的虚伪吗?违背我的心而去从事女人之爱,还要说,这就是‘人间根本的道理’,我实在不懂这样的道理和见解!


   “世间是老病死的大苦海,是一切众苦的积聚地,若有人要我堕落到里面去,这绝不是我的良友给我的忠告!唉!优陀夷!生老病死的大患,实在是可怖可畏!你看,一切都在无常变化,我们一天一天的走向坟墓,谁还有心去追求暂时的爱乐呢?


   “优陀夷!这是我需要解决的大问题,我的心,一刻都不停的在战栗着,我想到我的身体在不久的未来要毁灭,我夜间睡觉都不能入眠,谁还忍心闭着眼睛去沉溺在五欲之乐的苦海之中呢?优陀夷!无常之火已经烧近我们的身体,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!假若有人叫我对这些虚假的爱情,不要生起忧戚的心来,那不是要我做一个木石的人吗?”


   太子为优陀夷用种种的方便说了五欲是可厌之法,听得这专爱寻花问柳的大臣优陀夷都羞惭的低下头来。


   太子和优陀夷的这一席长谈,不觉已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,太阳渐渐的往西山下落去,飞鸟也在忙着寻找他们的归巢,这些众多的宫女,悦耳的乐器,终于没有用武之地,她们只得带着乐器很惭愧的回城。


   人去园静,静静的树林,静静的花草,静静的远山,静静的池水,太子独自一人静静的在园中徘徊了一会,又坐在閰浮树下沉思宇宙和人生种种的问题以后,他才孤单的返回城中的宫殿。


   优陀夷把今日的情形照实的禀告净饭大王,净饭大王听后,知道太子决心不染五欲,认清世间的无常,心中生起极大的忧愁和悲苦,像一把利刃插进他的心房,他感觉伤心到极顶!他立刻召集一个紧急的群臣会议,大家商讨计划应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使太子改变他的厌世之心?


   诸大臣都异口同声的回答:


   “除了增加五欲之乐能够改变太子的心外,再也找不出其他更好的方法!”


第十二章 太子立志去出家


   第十二章太子立志去出家


   从此,净饭大王又在太子的宫中,增添更多的财宝、美女,他想用这些来不分昼夜的娱乐太子的心,但是,太子对这些一点留恋的心情都没有,每天他都为老病死而忧患而烦恼!他好像是锐箭射中的狮子,在高山茂密的林中着急。


   净饭大王除此以外,又选择很多年龄很轻,容貌端正,聪明伶俐的贵族少年,日夜的侍候在太子之侧,进退都有一定的礼仪。净饭大王真是费尽苦心,他想以这样来使太子感到王者的权威。可是,在太子的心中,对这一切人为的排场,一点荣耀骄傲的念头都没有。


   有一次,太子又启禀父王,他要和贵族子弟们到城外的园林中去玩,父王只要他高兴去玩的,从来没有不准许。当太子在园林中玩的时候,他总欢喜一个人独坐在树下思索冥想,他叫那些贵族的青年,各人自由的去游乐,只要不惊扰到他。


   他静静的端坐的閰浮树下,生死、起灭、无常转变的道理,像海潮一样的在太子的心中起伏,他想:‘世间实在是一个苦的地方,人之一生是有限的时间,可是一般人都不明白这无常转变的道理,终日拼着命来营求生活,这真是最大的悲哀!见到别人的老病死也知道可怖,但不了知自己生命的短暂而惊惧。呵!这就是人生的大患!我不能像世间的常人一样,我要战胜这骗人的青春健壮,我要征服恐怖的老病死,我更不让世间上的人,永远这样受苦,现在我急需要的是求得解脱这些的道理。’


   太子正在思惟的时候,忽见前面有一个沙门向他走来,太子赶快的站起来迎接,并很恭敬的问道:


   “请问你,你是甚么人?你为甚么要穿与众不同的服装呢?”


   “呵!你要问我这个吗?我告诉你,我是离开家庭束缚的沙门。我厌离老病死的苦恼,我为了要求得自由解脱的大道。众生,没有人能免除老病死,没有人能逃脱瞬息万变的无常,因此,我才出家来做沙门。我没有甚么可以忧愁,也没有甚么可以欢喜。我的希望只是能够获得不生也不灭,达到冤亲平等的境地!


   “我,没有财欲也没有色欲,终日隐居在山林寂静的地方,断绝世间名利的关系,没有‘我’的观念,也没有‘我所有’的东西,没有净秽的选择,也没有好丑的分别,在市镇或村庄上乞食,滋养这假合的色身。


   “遇到别人有苦难的时候,我就设法为他解救,我没有希望别人报酬的心理,更没有求功德的念头。我只觉得众生的苦恼都应该让我一个人承受,我不努力去解救生死大海中的众生还有谁呢?”


   太子听沙门的话后,满心欢喜的说道:


   “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思想,远离一切欲念,寻求解脱的境界。同时,我也有救度众生的愿力,只是我还没有懂得怎样去作,今天幸而遇到你,我仿佛见到黑暗的世间上一盏明亮的灯光!”


   太子说罢,再看沙门,沙门忽然不知跑到那儿去了!


   太子以为这是过去诸佛来点化他的,他即刻立定坚决的志愿,非要去出家不可!他收敛起一切恩爱之情,和那些贵族子弟,默默的回城。


   太子入城进得宫来,先向父王问安,然后说明生死的可畏,恳求父王允许他出家。太子鼓着勇气说道:


   “父王!在这个世间上,不论男女,不分贵贱,有会合的欢喜就有别离的悲哀!所以,我现在就要去出家,求得真正的解脱之道,希望慈爱的父王允许我的祈求!”


   净饭大王一向所忧虑的问题终于听进他的耳朵,像霹雳一声,惊得净饭大王战栗颤抖起来,他向前一步,抚摸着太子的手,流泪满面的说道:


   “悉达多!请你中止你的这种思想,你是无论如何不能这样想的,你的年纪很轻,青年人的思想是会变动的,也是最容易招致错误的!世间不是如你想得那样可怕,人生也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可厌,你要出家修行,一定不会达到究竟的境界。


   “学道的人,都欢喜到寂静旷野的森林里去居住,但他们的心,并不能完全寂灭。悉达多!你要去出家学道,至少你到我这样的年龄才可以,不然,你是绝难如愿,甚至会懊悔。


   “你,现在将要统领这个国家,继我来管理国家的政务,让我先去出家,你是绝对不能的。你舍了父亲,忘记了嗣国的重任,这是很不合理的。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,顺从世间之法,继承王位,等到你治理国家数十年后,你对国家尽过义务,那时候你才可以去出家。”


   太子听了父王的话后,很恭敬的向父王禀白道:


   “父王!你说的这些话,早就在我的心中想过,如果现在父王能保证满足我的四个愿望,我也可以考虑不去出家。这四个愿望就是:第一、没有衰老的现象,第二、没有疾病的痛苦,第三、没有死亡的恐怖,第四、所有的东西不损不灭!”


   净饭大王连连的摇头道:


   “悉达多!你绝不可以说这样的话,这四个愿望,谁也不能保证的。悉达多!如果你要求别人保证你这四点愿望,给人知道了,一定要嘲笑你这无智的要求。你现在立刻停止要求出家的心,我在最近就要你继承我的王位!”


   太子很有礼貌而又沉重的说道:


   “这四点愿望如果没有人保证,请父王还是听许我的出家吧!让我自己去成就这四点愿望。


   “我此刻,好像住在一个被火烧起来的房子里,我必须要走出这个房子,寻求一个安稳的地方。聚必有散,会必有离,这是最普通的道理。世界上无论什么人,用合理的方法生活也得要死,用不合理的方法生活也是要死。死,人生毕竟是不能免的。那又为甚么不在合理的生活中去寻求解脱呢?”


   净饭大王已经知道太子的心是不可回转,他只有尽力的想出种种的方法来留他。他想,这个时候跟他讲话是无益的,只有再增加更多娇美的宫女,添置更多悦耳的乐器,引诱太子情欲的心。除此,他又令人日夜防卫,阻止太子的出家;国中诸大臣,也常到太子的宫中,劝他接受父王之命,预备嗣位的大典。


   太子在宫中辟了一间静室,很少去看望耶输陀罗和罗侯罗,而耶输陀罗也因为初生爱子,所以她的时间和乐趣,大都集中在罗侯罗的身上,总以为夫君忙着国事,无暇进入她的宫门。


   太子每次见到父王的时候,都看到他在愁眉苦脸,太子心中更觉得王宫像鸟笼一样的关闭着他,使他苦恼!


   宫中的宫女,奉国王的命令,一时一刻都不肯离开太子的周围,一颦一笑,都竭尽媚力要去拉转太子的心,像深秋森林里的鹿,猎夫的一举手一投足,它们都丝毫不敢懈怠的在细心注意。


   然而,太子并不要猎取这些自作多情的鹿,他并未把她们看在眼中。她们穿着盛装,鼓着精神,在深夜里,还奏着美妙的音乐。音乐是令人陶醉的,但太子的心,却是远远的,远远的,空无一物。


   宫女们长时间的演奏,终于是疲倦了。有一天夜中,她们因为整日辛劳,不觉都昏迷的睡去,容颜上的脂粉涂得已不均匀,身体上呈现出种种的丑态,有的是仰天而卧,有的是卷曲睡眠,乐器散乱在她们的身旁,璎珞像锁炼似的掉了下来,和着装饰的衣裳而眠的像捆缚在她们身体上的绳索,抱着琴瑟而卧的像刚被处决的囚犯,有的依着墙睡去的像杀人的弓箭挂在墙上,有的伏在桌上而眠的像是上了绞刑,有的流着涕涎,有的发出鼾鼻,有的合眼开口,有的磨着牙齿,千姿万态,实在是极尽了丑陋!


   太子本来是睡在床上,听到烦扰的音乐和歌声停止下来,窗外照进银辉似的明月,太子此刻再也不能入眠,他即披衣而起,看看睡在床上披头散发的耶输陀罗,怀中抱着罗侯罗,他没有惊动她们就走出来,当他经过宫女们歌舞的地方,太子举目一看,不禁惊讶万分!这些宫女起初都是很妖艳的姿容,而此刻都变成如此的丑态,太子沉默的看了一会,只是感叹不置!他的心中不觉油然的生起一个念头:


   ‘这一切世事是这样的虚假,我不能再有一刻的踌躇,我要赶快离开这里去寻求解脱的地方!’


   太子即时下了坚定的决心,他望了睡着的耶输陀罗及罗侯罗最后的一眼,就经过沉睡着的宫女身旁,轻轻的走向车匿住的地方。


   “车匿!把白马犍陟带来!”


   “这样的深夜,你要到甚么地方去呢?”车匿低声的问。


   “我要出城饮甘露的泉水,你快点把马牵来,那个泉水的地方有不死之乡!”


   车匿已经知道太子的本意,嗫嚅着说:


   “太子!夜深了,这时候出城,对于贵体的有妨碍的,还是恳求你明天的早晨再去吧!”


   “车匿!你没有听到我叫你把犍陟带来!”


   这样低低而又有权威的声音,使车匿感到非常的畏缩而惊怖,车匿以为太子深夜出城,应该要禀告大王,得到大王的旨意才行。然而威严的太子看着他,使他不得不把太子爱用的白净的骏马犍陟牵出,太子摸抚着马的头,好像对人讲话似的对犍陟说道:


   “犍陟!父王当初骑了你,往来在千军万马之中,终能获得胜利。我现在也要仗你往昔的英勇,带我到有甘露的不死之乡!战斗的时候,有众多的军旅;游乐的时候,有很多的人陪伴;商人去求宝,乐从的人也很多;但是,苦乐相共的难友,真实为道的良朋,那就很稀少了!这二者如果都能获得,实是人生极大的幸运。犍陟!我现在出城,为了解脱生死的大事,为了传播救世的圣音,为了救拔苦海中的众生,你!犍陟!假若你要救济你自己的将来,那你就要应该先分一点幸福给其他的众生,竭尽你的力量,走在漫长的旅途之中,万万不可疲倦!”


   太子说罢,跨上了马,马鞭一扬,命令车匿一同出城了。


   人,像天上静静满轮的明月;马,像上空迅速飘浮的白云;没有喘息,没有嘶声,城内的万象都寂寂的在睡眠,唯有太子和马的心很锐,奔驰如流星一般,东方还未白,已经行程数十里了。


第十三章 车匿和犍陟


   第十三章车匿和犍陟


   黑黝黝的夜,终于过去了,光明的世界,又出现在眼前。


   太子走到一座大山之下,他打听山麓森林之中,有一个跋伽仙人在修苦行。


   这一座高大的山上,树林间有很多鸣禽在咻咻的歌唱;山涧的溪水,在潺潺的流动;使人一进此山,嗔恚的心就会平和,疲劳的身体就会恢复轻松。太子一见,心中大悦,他想:‘这是很吉利的瑞相,这里可能让我获得未曾有的东西。’


   太子深深被这仙境似的高山丛木感动,他举目向山林深处看去,见到那边有一个相好殊胜的仙人:‘这是一个修行的人,我应该对他要表示恭敬。’


   太子这样想着,即刻从马上跳了下来:


   “犍陟!你已经载我到了我所要到的地方。”


   太子对着所乘的白马说后,又再掉转头来很慈悲和霭的向车匿说道:


   “车匿!你对我已经尽了忠勤,我无论怎样也不会忘记你。我到那里,你都跟随着我,没有表示一点怠惰或疲倦,这都是你一片真诚之心的发动。


   “车匿!心中诚实与恭敬,身体上又是很勤劳,这二者我在你身上都看得出来。人间有些人心里诚实而身体上丝毫不能表现出来,而有的人是身体勤劳的做着,但心里并没有至诚高兴。车匿!我看你已具备了恭敬与勤劳,你舍弃一切荣利,跟随着我,我真感激你。车匿!世间上那一个不向有利益的方向去走?没有利益,亲戚朋友都要离开。你现在毫无所求的跟我来,不求现实的快乐,不为眼前的利益所迷,你真是一位难得的好人。


   “父母生育孩子,是为了要继承他们的家的宗嗣;臣民对国王的恭敬,是为了要邀得国王的恩宠;世间上的一切,无一不是以利益为前提。你现在能忘记这些,从真实心中流露出忠勤,真使我非常感动。


   “这些话说得多并没有用,现在我只简单的告诉你:车匿!这是你最后一次为我辛苦,请你此刻就乘这匹马回城去吧!我现在要从长夜漫漫的睡梦之中,独自向真实光明的大道迈进!”


   太子说到这里,车匿已渐渐的泣不成声。太子看了看,随即把穿在身上的璎珞宝裳脱下来交给车匿道:


   “这是我常常缠在身上的,现在送给你做纪念,以它来安慰你对我的怀念!”


   太子又再从头上把宝冠与宝珠拿下来:


   “这个请你呈奉给我的父王,并且请你代我向我的父王讲:


   ‘我为了解脱世间上苦的根本──生老病苦,我为了要救拔一切苦恼的众生,所以,才要舍弃个己的恩爱之情,来到这苦行林。我不是为求生天的快乐,我也不是不怀念父王的大恩,我更不是为怀恨什么而出城,我只是为了要断除人世之中忧与悲的根本!


   ‘例如,睡在长夜恩爱的床上,终是免不了别离的寂寞,因为人生都要别离,所以才要求解脱,如果得到解脱,才能永久的没有别离。我是为了断除忧悲苦恼而才来出家,希望父王千万不要为我出家的别离而悲伤!


   ‘父王若说我不懂得享受人间五欲的快乐,其实,五欲实在没有什么值得贪恋,因为一切苦都渊源于这五欲之中。我们的祖先,用尽苦心,就是为要求享受这五欲,然而,他们所获得的是什么呢?我现在即使接受父王的嗣位,享受这五欲的快乐,但是,将来这些还是要离开我的。这五欲不能永久的跟随我们,所以,五欲的本身仍然是没有快乐而言。世间是一个循环的矛盾,当一些作父母的人们,在世的时候,努力争取财产,一旦撒手辞世,自己又不能带走,把财产留下给儿女,儿女为贪爱这些财产终于又陷进堕落的深渊。


   ‘我要决定离开这可厌的世俗之欲,我要求的是千劫万劫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真理法财!


   ‘假若说少壮的时候不应该出家,可是,追求真理正法,是没有甚么是时候,甚么不是时候的分别,无常是没有时候没有定期的。死的可怕,在我们生的一刹那,就已经跟随而来。所以趁这短暂的强壮的时候,我决定来探求真理,这就是我出家的原因和出家的时候。’”


   太子命令车匿代向父王禀白的话说完后,他又望望车匿,加重口气说道:


   “车匿!请你不要忘记我对父王所讲的话呀!你替我说,我现在已没有一点恩爱之情,我已经忘记父王的一切事情,请他也忘记我吧!”


   太子的这些话,听得车匿胸塞眼昏,合掌作揖,哭泣长跪在太子的面前说道:


   “太子!请你不要这样说好吧?你应该知道,这将更增加大王的悲哀,好比,你说你决定断离恩爱之情,这话给大王听到,心中怎不悲伤呢?金石尚且容易摧碎,你的心,怎么就这样硬呢?而且,你过去是生长在王宫之中,像金枝玉叶一样贵重的身体,现在要在这荆棘丛林中起卧,这样的苦,你想,怎么能忍耐呢?


   “起初,你令我牵出马来的时候,我心中就感到非常的不安,但不知怎么的,好像另外有一种什么力量,使我感到你的威严,我不敢违逆你迦毗罗卫国太子的命令。然而现在你要出家了,你应该想想迦毗罗卫国人民的悲哀,以及大王到了垂老的年龄,他挂念爱子的深情,我心中实在已经不忍再想。你现在是绝对不可以出家,忘却父母的大恩,所作的一切,这绝不是道理,而是邪见!


   “摩诃波阇波提夫人,她代王后抚育你,她为你,烦得身形枯干,你怎么能舍弃这样的大恩于不顾呢?不想到养育的恩德,不省察国民仰望的殷情,一旦长大起来,把所有的一切都要舍弃,这绝不是圣人所行的大法!而且,你有年轻的妃子,你有年幼的罗侯罗,你怎么能完全舍弃而不问呢?唉!太子!你既舍弃父王,又舍弃了全家全族,你现在更要舍弃我!太子!我无论如何是不愿离开你,我为你,无论什么赴汤蹈火,都不会推辞!


   “现在你要留在这里,叫我单独的回城,我有什么颜面向大王讲你说的那些话呢?摩诃波阇波提夫人,耶输陀罗公主,她们责问起我来,我将如何回答呢?我深深的感到惭愧,我回城也讲不出话来,就算是讲得出,天下还有谁相信我的话呢?设若有人说:太阳是冷的,月光是热的,世间上可能还有人相信,我若是说你贤明的太子而行如此非法的事,这是绝对没有人相信!


   “太子!你过去的心地,是非常慈悲、柔软,你见了一个老者,曾深深的叹息;看到一个病人,曾引起你无限的悲哀;他们对你都没有关系,你尚且这样同情怜愍,现在你把深深爱你的一切人,都毫不留恋的抛弃,这是难以叫人置信的矛盾!无论怎么样,请你要和我一同回城!”


   车匿虽然是一个御者,可是他很善于言词,太子听他挥着眼泪沉痛的苦谏以后,志愿更加坚固,就再告诉车匿道:


   “车匿!你现在为我,感到这么深切的痛苦,然而,这个痛苦,正是我今日所要舍离的。一切众生,虽然各有各的环境,但合必有离,这是最平常而又最真实的道理。例如,我们现在只晓得和很多亲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,当死亡到来的时候,那一个人能跟着同去呢?我的慈母怀妊我的时候,忍受种种痛苦,把我生下来以后,她就去世,她那里会想到竟然得不到她爱子的孝养呢?


   你看,那树林中有一群飞鸣着的禽鸟,每当到了黄昏夕阳西下的时候,它们聚集在林间;一到晨光升起,它们又各自飞散;暮集晨散,人生的别离,那里又不是这样呢?你再看,那边远远的高山飘浮着白云,看去好像是白云与高山是不能别离,但是白云终是要飘离高山。会而又离,人生的聚散,那里又不是这样呢?世间是暂时聚合的假相,所以,聚合就是人生悲哀之本,众苦之源。暂时会合的恩爱之情,虽然也缠绵得叫人难以分舍,但是,如一场大梦,不久终要醒来,这不一定只是我和我的亲人!好比说,暖气洋洋的春天,那树木的幼苗,渐次的经过夏天而生长得枝盛叶茂,但一遇到秋霜的侵袭,繁茂的枝叶就会冷落,严寒的到来,它又会变为枯木,一棵树上的枝与叶本来是同体的,尚且不免聚散离合,何况亲族都是暂时的会合呢?唉!人生实在靠不住的啊!实在是没有依赖的啊!


   “车匿!你再不要悲哀,你可以把心静下来,恢复到人生的本源,听顺我的话赶快回城去罢!


   “假若,迦毗罗卫国有关怀我的人民,那就请你对他们说:


   ‘我为了超越度脱生死的大海,为了解救众生的烦恼痛苦,所以到这里来出家学道,等我将来达到目的的时候,我必当回城。假若不能成就这个愿望的话,我的身体,就终老在山林之间。’”


   太子发出如此金刚似的决心和宏愿,白马犍陟忽然一声高嘶,随又屈膝舐足,俯首吐息,两眼泪水,不住的涔涔而下。


   太子看见白马如此的悲痛,不觉也落下几滴眼泪,他即刻用柔软的手抚摸着白马说道:


   “犍陟!请你不要悲伤,我非常感谢你,到现在,你已为我竭尽良马的劳苦,已为我服务终了。犍陟!你从此将会免除恶道轮回,将来你必定有好的果报。”


   太子说后,随即拔出配在车匿身上的宝剑,把自己头上的头发切断下来,穿上用华丽的王服在途中换来的袈裟,安慰悲痛着的车匿,劝他即刻回去,他就随后掉头转身,安详徐步的向苦行林跋伽仙人的山窟中走去。


   车匿望着太子的背影,知道已经是没有办法,他仰首恨天,随又闷绝倒地,等他清醒的时候,起身抱着白马的颈项,绝望的叹息道:


   “唉!太子啊!你舍弃大王和一切眷属,现在你又舍弃了我!”


   车匿拖着两条沉重的腿,只得悲悲切切的叹息流泪着回城,走在途中,他老是回身反顾着枝叶婆娑的苦行林。


第十四章 苦行林中劝谏仙人


   第十四章苦行林中劝谏仙人


   太子走到远远的地方,迅速的回过头来一看,见到悲啼着的车匿牵着白马向王城的路上走去,他这才毫无挂碍的进入跋伽仙人的苦行林。


   原来这苦行林中有很多的苦行仙人,他们见到太子一表超群的相貌,知道这定是不平凡的人物光临,他们都争相前来作礼,太子也恭敬诚恳的答谢,然后,太子就问其中的一位长老道:


   “我是为求真实的觉道而来到这里,我什么都不懂,请你们告诉我,如何才能求得真实的觉悟和解脱?”


   其中有一位苦行长老,听到太子的问话,他就详细的回答道:


   “你说要来求什么真实的觉悟,我们从来没有这样想过,因我们所希望的只是能得生天界。要想进入天界,这一定要积聚人间难以想像的苦行,现在,我和你讲一点这苦行的种类:


   “修习苦行的人,绝不住在有人烟聚落的地方,吃的东西也要与人间不同,为了维持生命,只取那清净水中的绿苔而食,或者取草根树皮花果之类的东西聊以充饥。在吃东西的时候,有的学习鸟类的生活用两足挟食物进口,有的如蟒蛇食风相同,绝对不准许用木石舂成的食物。我们把乞来的好食转施给人,自己只吃一点残余的食物维持生命。我们修苦行的道者,有的从朝至暮在头上浇灌着凉水,有的二六时中捧冰而立,有的成天的睡在火旁,让身体熏得通红,有的像鱼一样的终日游在水中生活,我们礼赞滔滔的流水,拜祷光明的日月...,修习这种种苦行,不久的未来,就能招致安乐的结果。”


   聪明的太子,从苦行长老的口中,知道有这种种不同的苦行,他把这些话放在心中思惟以后,就对这一群苦行的修道者说道:


   “这绝不是离苦得乐的真实觉道,即使如你们所说,修习这些苦行,也只能仅仅乎得到生天的希望,这是很可悲哀的事!为甚么呢?因为天界还是不能解脱生死轮回!像你们这样精勤的苦行,而只希望求得这么小小的结果,这实在没有远离恩爱和舍弃世间的必要,这是在什么地方都可以求得的。求生天界,仅仅能免除人间界的苦,可是,眼看着又招来更大的痛苦的束缚!


   “把现在的这个身体受苦,希望求得死后身体的快乐,这是增长五欲的因,与解脱生死痛苦一点关系也没有,其最后还是免不了以苦招苦!


   “世界上所有的一切人,他们心里虽然常常畏惧死,而希望求生,可是,结果他们还是免不了要死。同时每一个人都是厌恶痛苦,而祈求快乐,但他们最后还是沉缅于苦海之中。


   “厌离这世间上的欲乐,而用种种的苦行预想将来天上的欲乐,这都是苦乐的执着,用这样的心来学道,是卑而不足道的。你们不懈的努力精进修行,虽然是可尊可贵,但如没有智慧,那也不能走上解脱大道。把苦与乐这两个东西能够永久的舍去,这才是真理的世界。


   “假若说苦行是合理的,安乐行是不合理的,苦行的结果能得到生天的快乐,那么,修的苦行是法的因,而希望得到非法的乐果,这岂不是很矛盾吗?


   “身体上所有的动作,都是由心意生出的力量,假若离开心意,这身体就等于枯木一样。所以无论是智是迷,都是以心意为主的。修习苦行,反而使心恼乱;希求快乐,心便会偏着于情。无论是苦是乐,这都不是成就大道的方法。


   “照你们刚才讲的苦行,若以树叶花果食了就可以求得福乐,那么贫人和禽兽,他们有的也都以树叶花果为生,他们的未来,能不能得到第一等的福乐呢?再说,终日游泳在水中,这就是最妥善的修行,那么水生动物的鱼虫之类,他们即是第一等的大修行者了。”


   太子举出很多的例子,向这些苦行者开导苦行不是究竟的修行之道,不觉已说到黄昏日暮。太子此刻见到很多事火的苦行者,有的从火里攒来攒去,有的跪在火旁向火吹嘘,有的用酥油在火上浇洒,有的举声咒愿,太子看了这些苦行,只觉得除给身体受苦以外,绝对不能到达真理的领域,因此,他决心要告辞苦行林而去。


   这时,很多的苦行者,都用诚恳的赞词来挽留太子,要求他同住在苦行林:


   “你从非法的地方,很难得走来我们这满是正法的苦行林,你现在又要立刻离开,我们不希望你再回到那非法的世界里去,请你留在这苦行林中,和我们共同的修这净行!”


   很多年长的苦行者都走向前来,恳请太子要留住在苦行林中,他们都知道太子是一位不平凡的人物,但并不知道这是迦毗罗卫国净饭大王的太子。说话时,他们蓬首垢面,身着草衣,积年累月的苦行,每个人都是疲乏不堪似的。他们都围绕着太子,向太子请求道:


   “当我们初见到你来的时候,苦行林中顿时增加了欢喜与希望,你现在仅仅只逗留一日的时间,如果就要舍此他去,则此林将要成为最寂寞的世界。这一个苦行林,没有一个大仙人不在这里修行,这里和雪山近邻,说到增长人的苦行,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。因为这是一个美好吉祥的地方,一定要住你这样祥瑞的人才好。如果你能不舍弃此林,肯让我们和你同伴修行,则我们可以把你当为最高的长老侍奉,或者我们可以把你当帝释天一样的尊敬。”


   这一群苦行者,虽然向太子表白这最真诚的慰留,但太子为了要达到真实第一义的信念,他是不会就这样满足他们的要求,他向他们说:


   “你们有这么真实的心,对来宾是这样厚待,我将永远难以忘记。你们文雅的言词,实在是叫人耐听;如此的好心和美意,非常叫人欢喜与感谢。不过,我为了求真实的觉道,为了断除一切诸有痛苦的根本,仍然是不能不离开你们。会合是欢乐的,别离是悲哀的,这是彼此都有相同的感觉,因为有会合的欢乐,所以就有别离的悲哀,这并不是谁的罪过,这是世间的真理!我现在要去别处,并不是不懂你们的盛情,实在因为你们所修的苦行,只是为了要得到生天的快乐,我看天上的快乐也不是究竟,不是常住,不久还要堕落到这世间上来。而我的希望,根本就是要脱离欲界、色界、无色界的虚妄的生活,所以,我们所求的是两个世界,我们所要修的方法也将不同。老实说,你们所修的方法,一切都是前人所尝过的糟粕,而我要重新寻找真实究竟的正法,所以我不能不告辞你们,也不能不告辞你们住的这个苦行林!”


   众多的苦行者,围绕在太子的身旁,听到太子有那么高深远大的理想,心中都生起大欢喜,对太子恭敬的心更加增强。


   这时,在太子身旁睡卧在尘土之中的一个鬈曲着发,披着树皮的苦行者,向太子说道:


   “志愿坚固而又聪明的沙门!照你的理想看来,你一定能解脱生老病死的痛苦,你一定能出离三界,成为一个真实大道的导师。


   “祭祀天上的神,积有多年的苦行,这不过是为了求天上的快乐,你说得不错,这还是有贪欲,并不能解脱。谁能向贪欲挑战,谁能求得真的解脱,谁就是决定成等正觉的大丈夫!


   “这个苦行林,不是你应居住的处所,你赶快到频陀山去,那个地方有一位大圣者名阿罗蓝的修道者,你如果去的话,必定能听到真实的大道。但是我看你的志向,或者那里也不能令你满足,那时,你可以舍弃他去另求大道!”


   太子听了这位苦行者的话,心中既感激又欢喜,他在苦行林住了一宿,第二天就和那些苦行者一一辞行,太子就在这些苦行者叹息声中告别苦行林。


第十五章 都城中的悲哀


   第十五章都城中的悲哀


   现在再说离开太子的车匿,他不断的流着眼泪,心里充满了绝望与悲哀,一边走,一边不住的叹息道:


   “昨天夜里我跟随太子一同出城,想不到今天只剩下我一个人回去。”


   他拖着沉重的脚步,牵着那匹疲乏的白马,走了好多天,方才回到迦毗罗卫国的都城。


   白马犍陟,一向是国中最有名的骏马,日行千里都不会觉得疲倦。但是现在它因为见不到主人,所以没精打彩地踯躅着,显得十分疲乏和憔悴。口渴的时候它不想喝水,饥饿的时候它不想吃草,跟随在车匿的后面,不是悲嘶,就是流泪。


   迦毗罗卫国中,清冽的泉水像是干涸了,稠密的花果像是凋落了,大街小巷里居住的男女,道路上奔走的行人,往日流露在他们脸上的欢容都消逝了。整个迦毗罗卫国,已被罩上一重寂寞悲哀的气氛。


   国中的居民,看到车匿牵着白马,独自的像具僵尸似地走进城来,大家一拥上前围绕着他,探询太子的去处,问他是否平安无事:


   “太子是国家的宝物,是我们生命的保障者,你盗窃国宝和危害到我们生命的安全,你把他藏匿到那里去了?”


   人民争着询问太子的去向,车匿压抑着自己心里的悲哀,回答他们道:


   “我一直追随在太子的身后,并不是我舍弃他,而是他舍弃我。太子不但舍弃我,而且也舍弃了世界。


   “诸位!太子现在已经除下宝石的王冠,脱去华美的服饰,剃落须发,穿上袈裟,出家做了沙门,头也不回,一直走入苦行林中去了。”


   人民听到太子出家的消息,一个个都大为惊慌,哭哭啼啼的互相说道:


   “我们怎么办才好呢?”


   太子离弃迦毗罗卫国,国中已经失去它的威德和光辉,阴森森的如同一座坟墓!


   正当国民在悲泣的时候,有人误传一个消息到王城里去,说是太子回来了。许多大臣听到之后,发狂似地奔到城外来看,他们只见到车匿和白马犍陟,却不见太子的踪影,他们也都惊慌不已,大家责备车匿不该放走太子,随即把他拉进宫里见净饭大王。


   车匿走进宫里,触景生情,想到太子永远不会回来,不觉仰天悲恸起来!


   白马犍陟也发出一声悲切的长嘶,宫中饲养的鸟兽,也都跟着鸣叫,那叫声好像都在说:“太子啊!你回来吧!”


   后宫的宫女们,听到马嘶鸟鸣,又听到太子没有回宫的消息,她们都伏在地上悲呼痛哭,像失去慈母的孩子一样伤心!


   自从太子离开王宫以后,她们都伸长着颈项,盼望太子早日回来。身上积了污垢,她们也都懒得去沐浴;衣服肮脏,也没有心情去换洗;头发散乱,也不想去整理,娇容也多日不施脂粉了。为了太子,青春的色相,人格的尊严,都已经忘记了。此刻她们知道太子没有回宫,怎不悲痛欲绝呢?


   王后摩诃波阇波提夫人,知道自己代姐姐抚养长大的太子,竟舍俗出家,不再回来,顷刻翻身倒地,把手足抓伤,满面流着血泪,想到太子舍弃一切,进入苦行林去过沙门的生活,就不禁哀伤着自言自语的哭道:


   “我那世间稀有的王子,为甚么要到苦行林去修行呢?这世界太冷酷太无情了,为甚么要夺去我的孩子呢?他那柔软的双脚,怎么能在荆棘的林中行走呢?他那娇弱的身体,又怎能耐得住在石头上睡卧呢?他本是金枝玉叶似的身体,穿惯了温暖的衣着,洗惯了香汤的沐浴,现在,餐风宿露,忍暑受寒,又怎么能经得起呢?他过去吃的都是珍肴美味,睡的都是舒适大床,听的是悠扬悦耳的音乐,侍奉在身旁的都是娇美的宫女,现在舍弃这些,在苦行林中的生活怎么能过呢?”


   夫人爱子心切,悲痛得几乎要昏晕过去。


   另一个伤心的是耶输陀罗妃,她见到车匿,忍不住就哭着责骂他道:


   “车匿!你把我所有的快乐夺去,你真是罪大恶极的人!你不要隐瞒我,你把他到底送到那里去了?起初,你和主人一同出去,现在你却把他舍弃而独自回来,你真是个不忠不义的人,你把太子诱惑出去,使他从此不再回来,免得你以后再为他辛劳是不是?现在你应该快活啊,为甚么还要假装着哭泣呢?你夺去迦毗罗卫国的欢乐,这里已充满了忧愁和苦恼。你不把我的丈夫寻找回来,我也不愿意再活下去。你没有听到宫中这许多哭泣的声音吗?你舍弃了太子,你的心怎么如此的狠毒啊!”


   耶输陀罗妃哭着骂着,一转身又看到车匿身后的白马犍陟:


   “马啊!你那忠义的心呢?你把我的丈夫载到那遥远的地方,你就像一个强盗,抢去别人的珍宝。在以前,当你随着主人上战场的时候,刀戟弓箭,都不能使你畏惧,你对主人的忠心赤胆,没有一个人不知道。现在又为甚么忽然变得这样不忠义,把我们国家的至宝,我的丈夫抢走了呢?可恶的犍陟!你刚才进宫的时候,叫出一声悲鸣,我丈夫骑着你离开王宫的时候,你为甚么一声也不响呢?那时如果你高呼一声,宫中的人自然都会惊醒,而阻止他不让他出去,那么我就不会受到今天的痛苦了!”


   车匿听罢耶输陀罗妃哭诉的言语,就像一万把利剑刺在心上,他合掌匍伏在地上回答她道:


   “公主!请你听我的陈述:这不能责怪犍陟,也不能责怪我。我们没有罪过,是真理使太子生起坚决出家的心念,我们只是遵奉他的命令。


   “我告诉你那一夜太子出城的情形,太子骑着白马,像是有天神在催赶似的,坐骑不用鞭策,走得比飞还快。我也莫明其妙的紧紧跟随在后面,马脚和我的两只脚,好像都不曾着地,出城的时候,城门自然的打开。那一夜,夜色光明得像白天一样,四围一点声息也没有,只有我们在凌空飞行。


   “公主!这不是人力所可以做得到的,一定是天神的力量啊!”


   耶输陀罗听到车匿报告当时的情形之后,心里也想这是天神接引太子出家学道,不能责怪车匿和白马。但这样想仍不能减少她的悲痛。车匿和白马辞去以后,她自己还在梦呓似地自言自语道:


   “我失去了丈夫,等于失去了所有的快乐,他为求真理,竟把我舍弃。从今以后,谁又是我所可以依赖的人呢?这孤单寂寞的生活,又如何能打发过去呢?


   “过去很多圣人和修行的仙人,都是夫妻一同到山林里去修行,我的丈夫如果一心要去修道,我可以伴着他同去,他为甚么一定舍下我独自出去呢?


   “古代的吠陀记载说,一切梵行和祭祀,都要夫妇同时奉行,这样我们种下相同的因,才能同样得到升天享乐的果报,但是现在我的丈夫却不肯带我同去,这又是为甚么呢?


   “难道他所要修的道和以前修道的人不一样么?


   “难道他嫌我嫉妒,想要另外找一个不嫉妒的?或许嫌我的容貌丑陋,想另外找一个美丽的女子和他结伴修行?


   “我真是个苦命的人,被丈夫遗弃了!但是罗侯罗又有什么罪过呢?可怜他入世不久,就得不到父亲的爱抚。


   “唉!我的丈夫实在是个无情无义的人,他外表倒是很慈和庄严,谁知他的心比铁还要硬,比冰还要冷。他不可怜儿子的幼小,又不了解我爱他的心,他的心真和木石一样!”


   年轻貌美的耶输陀罗妃,正像一朵盛放着的莲花,太子的出走,就像狂风暴雨摧残了她,这不能怪她要万分的悲痛!


   现在不谈耶输陀罗的悲痛,再说净饭大王。自从爱子离宫以后,日夜不停的悲叹愁苦,每天沐浴斋戒,祈祷上天,使太子早日回宫。这样过了七八天,在他真可说是度日如年。现在听到宫内到处是悲泣号哭的声音,心中不觉大为惊恐,接着侍卫来报告说,大臣们拉着车匿和白马,要求见大王,净饭大王立刻传令接见。


   车匿恐惶的向大王诉说太子出家的经过,净饭大王听了之后,立刻昏倒过去,好久才苏醒过来,对着车匿骂道:


   “车匿!你怎么一个人回来呢?你虽然服务的功劳很大,但你是一个功不抵过、忘恩负义的奴才!你怎能把太子遗落在山林里,一个人回来呢?你赶快和犍陟送我到太子隐藏的山林里去,否则你就即刻去把太子追寻回来!失去太子,我像是患重病而垂死的人,这病除非太子回来,是无法能够治好。如果他从此不回来,我只有以自杀来解除痛苦。我等待太子的回来,就像饿鬼在等待饮食!


   “车匿!你为甚么不告诉我爱子的住处呢?赶快告诉我啊!”


   净饭大王悲痛的语言,深深的感动左右的大臣们,其中有两位聪明的大臣,安慰他说道:


   “大王!请你不要伤心,伤心没有用,只会有害你的贵体。过去很多的圣君,他们弃国出家,心上是一点痛苦没有,太子现在为了学道去出家,他的心里一定也很平安,不会忧伤悲苦。大王!请你回想阿私陀仙当年的预言,可知这件事是无法挽回的了。可是!大王!我们不能眼看你整天在悲痛,我们此时立刻出发到太子那里去,一定要想尽方法劝他回来,请相信我们的忠诚,不要徒自忧急!”


   净饭大王听这二位大臣的话,转悲为喜的说道:


   “好!好!你们赶快去!我的心早已飞到太子那里去了!”


   这两位大臣奉命之后,即刻准备出发。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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